《登月第一人》（First Man）绝对是本年度最受人期待的传记电影，而且没有之一。

它讲述了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登上月球的美国宇航员尼尔·阿姆斯特朗在登月前后几年的人生经历。他那不平凡的一小步，的确是人类迈出的一大步。如何把这个激动人心的故事讲地荡气回肠，影迷都希望看到史诗级的故事呈现，可《登月第一人》却恰好用最不讨喜的方式，以反英雄片的方式构建了人物，压低了情绪，留下了充满争议的“留白”高潮。

《登月第一人》受人关注的点不光在历史事件本身，影片的制作团队可谓星光夺目。导演达米恩·查泽雷，奥斯卡最年轻的导演奖获得者，32岁就凭借《爱乐之城》拿下多项大奖。

29岁时，凭借音乐故事片《爆裂鼓手》一战成名。达米恩·查泽雷被誉为电影界的天才，他用血与汗诠释了坚持梦想的艰辛与痛苦；

他用舞台和音乐制造出了本世纪最为悲伤的电影之幻梦。能把梦想和爱情，通过电影化的叙事，塑造得残酷又美丽，哀伤又憧憬，的确令人叹服不已。观众对于达米恩·查泽雷指导的《登月第一人》的期待之高，可想而知。

不光是达米恩·查泽雷，《登月第一人》的编剧乔希·辛格曾凭借《聚焦》获得奥斯卡最佳原创剧本奖，同时还撰写了《华盛顿邮报》的剧本。从摄影师到剪辑师，再到配乐和视觉特效，都是拿过奥斯卡的主儿，各个身怀绝技。

演员方面，男主角瑞恩·高斯林，女主角克莱尔·芙伊都是能够独挑大梁的演技派明星，完全不用担心其在影片中塑造人物时的技巧性发挥，以及细腻度的打磨。《登月第一人》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大片。如果照着好莱坞多年来打磨的套路模具，一步步按照人物原型，以及叙事技巧，按部就班来拍摄的话，我相信《登月第一人》的团队能够满足大多数人的观影期待。

可，达米恩·查泽雷偏偏选择了最为困难的一条路。影片大致讲述了阿姆斯特朗从1962年加入双子星计划，到1969年阿波罗11号登陆月球这段时间内的人生遭遇和经历。开片的第一幕，其实极为震撼，阿姆斯特朗独自驾驶着北美X-15，冲出了大气层，一路上惊险不断，任何一个反应延迟和操作失误，都将威胁他的生命。

探索宇宙的欲望与死神搏斗的恐惧，缠绕不清，英雄和凡人不过一念之间，一线之隔。

大量的手持摄影，对于角色面部表情的细致捕捉，摇摇晃晃的镜头、飙升的速度与高度，统领全片，以最短的时间将电影的写实风格与体量呈现出来。《登月第一人》采用了自然主义、手持镜头式的描写手法来体现真实感，力求对“历史事实”进行还原。

这是电影化叙事中，平衡真实性和艺术感的惯用手法。即使像《地心引力》这样的科幻太空电影，在处理真实性和科学性上都异常严谨，太空传记片对于历史性和科学性的态度可见一斑。

X-15的开篇奠定了整个影片处理动作戏的态度和方式，而接下来的一幕则说明了影片将始终采用双线叙事的方式来推进故事，塑造人物内心。在激烈的X-15一幕后，紧接着一幕是阿姆斯特朗带女儿去医院，以及女儿不幸夭折的短暂一幕。

所有大师级影片，都会对第一幕戏异常重视。奠定拍摄手法，营造情绪基调，甚至埋下叙事的伏笔。一幕中，一半是太空事业，另一半是家庭遭遇，这就是达米恩·查泽雷最终选择的双线叙事方向。太空事业处理表面的叙事冲突，矛盾升级，推进行动；而家庭遭遇则引发人物内心的转变，塑造人物弧光，为故事发展以及人物反应提供逻辑动机。

登月就这样和家庭搭上了关系，一内一外，引出矛盾，解决问题，让人物从内到外的改变得到足够的情感和逻辑支撑。大段的家庭文戏，以及时不时的回忆性插叙，极大的冲淡了这个需要强调个人英雄主义原型的类型片，把英雄变成凡人，这种反类型的叙事方式本来就挑战了影迷的观影期待。

更极端的是，达米恩·查泽雷又选择在后面的动作戏，太空戏上以静制动。配音上能少则少，大段的消音处理，营造窒息和眩晕，烘托孤寂和无力。连最振奋人心的登月，人类迈出的太空第一步，都采用了静音，干扰音；

配合“沉默”还是那种极不规则的主观视角，即狭窄又晃动。

不断低落化的叙事，加上压抑的情感，克制的人物，让整个影片始终被犹豫和不安所笼罩。

阿姆斯特朗在家庭中遭遇的丧子、婚姻不和，与太空事业的多次失败相互呼应，形成了紧密的隐喻性结构关系。

细心的观众可以一定可以从大段的家庭戏中读出导演的心思和用意。但影片对于家庭伦理关系的突出，伤害了人物作为符号性象征的政治性表征，这与大多数观众对于那段特殊时期的太空竞赛背景产生了一定的心理和理解性冲突。虽然影片中，从个人到家庭，再到社会，对于这场太空竞赛，对于登月行为的质疑都有提及，但显然没有做到平衡。

双线叙事，家庭和太空故事线的共进，引发了影片叙事灾难性的后果：商业性和艺术性的完全撕裂，导致影片风格上的摇摆不定，犹豫不决。让两线叙事无法融合，给人很明显的割裂感，跳跃感。这在同由达米恩·查泽雷拍摄的《爆裂鼓手》以及《爱乐之城》中，采用一以贯之的风格方式出入颇大。

有时候，《登月第一人》会给人是在看两部风格稍有不同的电影的错觉。克制的表达，风格的割裂，让大段的留白难以被填满，更别说情绪的点燃和释放。

难怪有影评人指出，《登月第一人》作对了很多，也做错了不少。《登月第一人》有着不俗的电影艺术化呈现，对于故事的把控也可谓大师级水准，可缺乏爆点，对于冲突的处理，让人始终感觉影片不温不火，甚至有沦为流水账的危险。如此多的大师级人物凑在一起，最终却得出1+1小于2的结果，

对于传统提出了挑战，可执行时的失误和不足，让挑战最终沦为了平庸。平庸，是《登月第一人》犯下的最大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