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7月，美国联邦法官宣布，章莹颖案的凶手克里斯滕森被判终身监禁，永远不得保释。至此，持续近两年的章莹颖案终于尘埃落定。

谁能想到，这个蓄意绑架、谋杀中国女孩且作案手段极其残忍的年轻男子，竟然还是美国名校的物理学博士，曾连续三年被学校评为优秀助教。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在作案后，他还像没事人一样参加了章莹颖的追悼会，当摄像头拍摄到他在人群中，微笑着的画面时，人们仿佛看到了一个行走在人间的恶魔。

这并不是个例，文明社会培养出的高材生，反而威胁着文明社会的底线，究竟是什么，让他们变成现在这般模样。我们亲手建立的秩序和文明，为的是保障我们的人身安全，老有所依，可比起捍卫它们的存在，看到它们被逐渐侵蚀到衰落，却更加让我们无奈和痛苦。

在第80届奥斯卡上，包揽了四项大奖的最佳影片《老无所依》，就是这样一则文明衰落的末世寓言。这部改编自美国著名作家麦卡锡同名书籍的作品，在豆瓣上获得了高达8.2的评分。而作为一部展现人性的冷漠与社会残酷的美国西部电影，它既没有任何的背景音乐，也没有一般枪战中激烈的对决，而是以缓慢、沉重的手法讲述了一个让人无法控制的故事。

它颠覆了传统的邪不压正、善有善报的思想，向观众们展现了一番末世景象。通过塑造三个极端化性格的人物，将贪婪的肆虐，秩序的破坏，善良的懦弱刻画得淋漓尽致，它们使得文明的底线即将崩溃，相信每一位看过影片的观众，都会怀念起那似乎已经逝去的人间温暖。

时代的洪流从不停歇，如何将这些文明的威胁扼杀在摇篮里，就是影片带给我们的最终启示。

1.贪欲，是文明衰落的开始

《老无所依》的故事发生在上世纪80年代的美国西部，老牛仔摩斯偶然间发现了墨西哥毒贩的火并现场，除了几具尸体之外，还有200万的现金。摩斯想要私吞这笔意外之财，而毒贩头目也派来了变态杀手安东想追回这笔钱，摩斯不是后者的对手，不得不亡命天涯。同时，当地治安官贝尔也在一连串的调查中发现了摩斯的危机，但令他绝望的是，纵使他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阻挡安东的杀戮。最终，贝尔只好带着无力与悲伤，一边缅怀父辈们的光荣岁月，一边慨叹现实世界中的老无所依。

摩斯是一位参加过越战的老兵，他善良、自律、富有同情心，然而他也有着普通人一样的原罪，那就是贪婪。贪欲，乃人之天性，它是一种过度的占有欲，会把人送到“恶”的一面，因而很多人因它惹祸上身，甚至命丧黄泉。他在发现200万美金的时候，心中只有“据为己有”的想法。

面对老警察贝尔和杀手安东紧随其后的追逐，这笔巨款逐渐演变成威胁摩斯生命的噩梦，让他几次在与杀手安东的搏斗中身受重伤。

在片中，有两处导演刻意安排的桥段：两组年轻人分别出现在摩斯和安东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面对他们的求助，这些年轻人都不同程度表现出对金钱的看重和对人情的冷漠，这也从侧面展现当代美国青年在物欲横流的社会里，已开始丧失纯真，逐渐被腐蚀、被异化。

很难想象，如果我们面对200万美金的诱惑时，会不会像摩斯和安东一样做出愚蠢的选择。在我们的生活中，有太多被金钱蒙蔽了双眼，失去了辨别善恶能力的人，像国家一直在打压的那些贪官污吏，他取尽锱铢，知法犯法，最终只能失去自由，甚至生命。

而国家层面上的严惩，不仅仅为了消灭这些社会蛀虫，更多的是对后来者的警示，要坚决地扼杀这邪恶之花。人性在金钱面前是脆弱的，如果放任这种贪欲影响整个社会的价值取向，那么它们势必会腐蚀年轻人的身心，这是非常可怕的，因为年轻人代表着文明的明天，一不小心，就会演变成文明衰落的开始。

在《佛说八大人觉经》中，有这样一段记载：

“生死疲劳，从贪欲起。少欲无为，身心自在。”

这是一种无私无欲的姿态，也是一种普世的价值观，恪守本心，才能不被诱惑拖入深渊；以身作则，才能不让贪欲在下一代中继续侵蚀，这正是科恩兄弟在影片中无声的呼唤，也是我们期盼的光明未来。

2.反社会人格，践踏秩序的破坏者

如果说，贪欲是文明衰落的内因，那么，践踏秩序的恶魔便是从外部瓦解文明根基的敌人，没有信仰的他们是极度危险的，具有典型的反社会人格。

所谓反社会人格，是一种严重危害社会安全的病态人格。心理学权威著作《西德格尔心理学导论》中对这类人有着明确的定义，称他们是没有责任心、没有道德感，缺乏对他人的关爱心的存在。他们不会因为伤害到了别人，而感到一丝一毫的懊悔。

《老无所依》中就有一位这样的反派，他就是由西班牙国宝级演员哈维尔·巴登饰演的杀手安东，而他也凭借此角色，获得奥斯卡最佳男配角的殊荣。

在影片中，杀手安东无情地杀害了13个人，他的动机可能仅仅是因为对方的质疑，或者不小心挡了他的路。他蔑视一切，苍白的脸上眼神忧郁，他无所禁忌，杀人仅凭一时的心情来决定。

安东所代表的，是极端和偏执的“恶”，但这个恶魔，一样有着他的原则。那就是投掷硬币，只要对方猜中了硬币的朝向，就可以保住小命。这套硬币的把戏，背后的逻辑显而易见：想活命别问他，不是他要杀你，而是老天要杀你。安东认为自己是自然意志的执行者，如果猎物运气不好猜错了，那就怨不得他了，是命运让他这么做。

像安东一样，前文提到的克里斯滕森同样属于反社会人格的代表，面对这群挑战社会底线的魔，知晓他们产生的原因，才能有效的防范和寻求解决方案。

杀手安东是1958年出生的，而1955年至1975年间那场旷日持久的越南战争，加剧了美国国内的种族问题和民权问题，使国家处于极度的分裂状态，这就在人民的心理上，造成了巨大的精神创伤。随之而来的是国内不断高涨的反战浪潮、嬉皮士运动、性解放运动等等，这些社会问题无疑改变了美国的传统文化，影响了战后随着这个国家的发展而一同成长的年轻人，而导演在影片中，就暗示了安东属于这一代人。

社会生活的动荡，是反社会人格形成的主要原因之一。诸如国际冲突、工作摩擦、家庭矛盾等，它们的共性，就是没有人在利益和情感层面上做出让步，致使问题恶化，并走向极端。往往在这个过程中，会造就无数的“安东”，但只要些许的退让和理解，可能就不会唤醒这些恶魔。

影片的结尾，摩斯的妻子在临死前却拒绝猜硬币，她的一句话揭穿了安东的真实面目：“我非常清楚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我不会猜的，硬币不会做决定，做决定的是你。”而安东也在她的质问中，对自己所谓的原则产生了质疑，不知所措。这个姑娘清楚的知道，安东并不是自由秩序的审判者，而是文明秩序的践踏者，逃避和妥协只能让他变本加厉，勇敢地面对他，才能凭借自己的智慧找到一线生机。

最后，安东逃离摩斯妻子的家时发生了车祸，他被撞得连胳膊上的骨头都漏了出来，但他无法去医院，也不能报警，只能一瘸一拐地默默离去。生活在黑暗中的人，终将被黑暗吞噬，这就是科恩兄弟给他们安排的宿命。

3.老人心态，让善良的人变得懦弱

不同于牛仔摩斯和杀手安东，老警察贝尔则是“善良”的代言人，可是，偏偏他又是影片中最懦弱的一个。作为一个执法者，他既无法劝说摩斯舍弃贪念，也无法阻止杀手的肆虐，英雄迟暮，这种悲凉和苍白的感觉，就是《老无所依》中的老人心态。

这种心态，让他在人性的冷漠和杀戮面前丧失信念，在案件还没结束时就申请了退休。贝尔怕了，怕的不是罪犯对他的威胁，而是在物流横欲的世界里，他的传统理念不知道何去何从。

他知道，在这个社会上，他不再是风光的警察，而是一个无所依仗的老人，真如他说的：“我一直觉得当我老了的时候，上帝会来指给我前进的方向，但是他没有。”

影片的最后，老警察贝尔做了两个梦，其一是年轻时的父亲给了他一些钱，却被他弄丢了；其二是父亲拿着装着火种的号角，骑着马超越了自己，他相信父亲会不断前行，在黑暗和寒冷中点燃火把。

这两个看似毫无关联的梦，其实正是照应着《老无所依》的主题。父辈的光辉形象已经过去，在新的社会情况下，很多传统的价值观和原则已经难以维持；在时代的洪流下，已进迟暮之年的老人已然感到跟不上前进的脚步，面对社会的黑暗面，他真正感到内心的“老无所依” 。

但是，第二个梦中的号角，象征着希望和动力，这种缓慢又突兀的结尾，是导演为了给观众的心中留有一盏希望的明灯。

当恶变成一种纯粹的恶，无从理解也无从破解时，年长者的坚持和信念就会起到关键的作用。他们秉持的精神，是永远也不要放弃希望。他们相信人性、道德、个人奋斗，相信勇气智慧和力量能战胜邪恶，他们所重视的个人荣誉和坚守的信条，为后来者指引着方向。虽然，科恩兄弟在电影中营造了一个与过去断裂的社会，苍茫的美国西部似乎已经成了文明的末日，但是，他们始终缅怀那个曾经充满正义和人性温暖的时代，并且从来没有放弃过，在老警察的梦中，父辈们注定要在黑暗与寒冷中燃起火把，这正是在呼唤他的前来，同时预示着，从不缺席的正义迟早都会到来。

这不禁让我想起那些在白色恐怖时期，为新中国解放事业默默奋斗的地下革命者，他们不畏生死，没有一刻放弃过希望，他们甘愿献出宝贵的生命来守护自己的信念：“我亲爱的人，我对你们如此无情，只因民族已到存亡之际，我辈只能奋不顾身，挽救于万一。”这是一个革命者最后的独白，而正是这种精神的存在，才能换来我们今日和平幸福的生活。在纪念《永不消逝的电波》中的原型、地下组织联络员李白烈士时，胡歌曾有一段感人肺腑的话，贴切地描绘了这些地下工作者的民族大义：

“他一直潜伏在黑夜里，当我们划亮这根火柴的时候，也预示着他的生命要走到尽头。但恰恰是这根火柴，点亮了新中国的光明。”

这些人是值得我们铭记于心的英雄，他们的精神，也永远是文明社会中自由和民主的标杆。

而电影中的三个角色，则是代表着威胁文明社会的三宗罪，站在了这些标杆般高贵品质的对立面。无论是贪恋金钱的牛仔、践踏秩序的杀手、还是懦弱到选择放弃的老警察，他们或是在摧残由父辈们亲手建立的幸福生活，或是在传统的价值观和规则面前唯唯诺诺、以老人心态逃避眼前的压力，曾经的正义和勇敢，荡然无存。

有时候，生活确实会让你无力、失望，但它也许只是想让你放慢沉重的脚步而已，让你坐下来，等到太阳落山，或者饱餐一顿后再继续前行。面对黑暗，不要放弃心中希望和动力，更不要背叛自己的初心，让邪念滋生。即使行动再迟缓，也要不住地向前走，迟早有一天，我们会看到父辈们在前方遥相呼应的火把，这就是我们所坚守的文明社会，本该有的传承，也是它最该有的模样。